蘇報案被稱為晚清最后的文字獄。190* 年，清廷以《蘇報》“悍謬橫肆，為患不小”，并指出章太炎的《駁康有為論革命書》有“載湉小丑，未辨菽麥”之語，大逆不道，要求美國人福開森“切商各領(lǐng)等，務(wù)將該館立即封閉”。* 月* 0日，章太炎因“蘇報案”被捕，7月1日，鄒容投案。其后，蘇報案共有三次審訊，審訊地點在上海公共租界會審公廨。本文為12月* 日審訊記錄中訊問鄒容的內(nèi)容。

被指控犯有誹謗政府罪的7 個中國人昨天開庭受審，該案上次審訊是在7 月份。法庭由本地知縣王先生（汪瑤庭）和鄧先生（鄧鳴謙）以及英國觀審翟比南（Mr.Gilious）先生組成。像以往一樣，犯人乘密封的馬車由全副武裝的巡捕押解到法庭。由于天氣寒冷，旁聽的人不多，但仍有幾位女士。先審理一個小案子，接下來才審蘇報案。蘇報案審理在十點一刻開始，因蘇報館主陳范未抓獲，所以受審人的名單上是7 人，但受審的僅* 人。聽訟程序進行很快，案件審理也推進了一大步。十二點半休庭，第二天繼續(xù)審理。

古柏先生（Mr. White － Cooper）代中國政府起訴，瓊司先生（Mr.L.E.P.Jones）和愛立司先生（Mr.F.Ellis）為被告辯護。

鄒容被傳訊，瓊司先生審訊鄒容：

多大年紀(jì)？——19 歲。

籍貫？——四川。

什么時候到上海？——1901 年。

為何來上海？——學(xué)英文。

你有錢支付教育費用嗎？——我離開家時帶了一些錢。

你在上海有多久？——在上海呆了兩三個月后，進入江南制造局附近的廣方言館。

你在那里多久？——只有兩個月，我教英文，兩個月后去日本。

你去日本了嗎？——是的。

你的家庭提供你在日本讀書的費用嗎？——我每月有20 元錢支付教育費用，我想那足夠我在日本讀書了。

你在日本的那里讀書？——東京同文學(xué)校。

你都學(xué)習(xí)什么課程？——地理、歷史、醫(yī)學(xué)，還有日本歷史和國學(xué)。

業(yè)余時間做什么？——讀其它書。

都讀什么書？——卡萊爾的《法國革命史》、約翰? 密爾的其它書，也讀赫爾伯特·斯賓塞的書。

觀審：我看不出這些書對審理本案有什么幫助。

瓊司先生：僅僅了解他學(xué)習(xí)的課程。他似乎追隨約翰? 密爾關(guān)于自由的教導(dǎo)和卡萊爾在《法國革命史》中的思想。

審訊繼續(xù)：

寫《革命軍》的時候，你仍在日本學(xué)習(xí)嗎？——是的。

是你自己出版的嗎？——不是。

它是你的寫作作業(yè)的一部分嗎？——是的，不僅我，很多其他同學(xué)也同我一樣寫作業(yè)。

也寫文章？——是的。

是你自己出版的嗎？——不是；

你要其他人幫助你出版嗎？——沒有。

是你自己寫的還是要其他人代你寫的？——是我自己寫的。

用中文還是日文？——大部分是中文，也有幾處引用日文和英文。

你什么時候離開日本？——今年的第三個月。

你那時回上海嗎？——是的。

你回來之后做什么？——回上海后，寄宿在我的朋友章炳麟那里，這樣會比住在旅館便宜。

在你離開日本之前，看到過你的這本書的印刷本嗎？——沒有。

回上海后你從事什么職業(yè)？——我來上海是想搞到一些錢，然后去美國讀書。還有很多書和行李還留在日本。

你曾經(jīng)見過印刷的《革命軍》嗎？如果見過，是什么時候？——大約在今年的第四、五個月，我第一次見到印刷的《革命軍》。

在那里？——在一個街上賣報的人的手里。

你有沒有買一本？——沒有，我知道那里面都是什么內(nèi)容，因此沒有買。

講一講你被捕時的情況？——關(guān)于蘇報案，我聽說逮捕令中有我的名字，由于我與《蘇報》無關(guān)，所以覺得很奇怪，于是前往巡捕房詢問。當(dāng)我到了巡捕房時，碰到一名外國巡捕，就詢問他我是否被通緝，我的名字是否與《蘇報》有關(guān)。巡捕問我的名字，我告訴了他。他把逮捕令給我看，我在幾個被通緝的名字當(dāng)中看到了我的名字，我被指控寫煽動性的文章。

你認(rèn)為你犯罪并試圖逃脫嗎？——沒有。

你是投案自首嗎？——我來巡捕房詢問時被拘留。

你知道你寫的小冊子手稿的情況嗎？——《革命軍》的原稿和我的其他書籍和行李一起放在東京中國學(xué)生俱樂部，我得到可以離校一段時間的許可后，從日本回上海，這些東西留在那里。

古柏先生審訊：這個小冊子表達了你現(xiàn)在的觀點嗎？——我已經(jīng)改變了我的觀點，我現(xiàn)在有新的觀點。

你現(xiàn)在不再鼓吹滅滿？——我現(xiàn)在鼓吹社會主義。

你在多長時間以前放棄了你在小冊子中的觀點？——在我寫好小冊子之后，我看了其它書，我認(rèn)為小冊子中的觀點是不好的，現(xiàn)在有了新的想法。

你為什么不毀掉小冊子的手稿？——我看待這個小冊子就如同一個父親對待他的孩子一樣，因此我沒有毀掉它。

從手稿到你第一次見到印刷的小冊子有多長時間？——在我回上海兩個月以后。

你的意思是手稿是未經(jīng)你同意從你的作業(yè)中作的摘要嗎？——原稿現(xiàn)在仍在東京的行李中，不可能對它作摘要。

那么你沒有手稿了嗎？——是的。

你知道它是在上海還是在別的地方印刷的？——因為不是我自己同意出版的，所以我不知道它是在東京還是在上海印刷的。

初審時你供認(rèn)是你出版的，你現(xiàn)在對此否認(rèn)？——我當(dāng)時說的是寫作的完成時間，不是出版。

你在書店里看到過小冊子在出售嗎？——是巡捕給我看的。

觀審：他在第一次審訊時說是在街上賣報的人手里看到。

鄒容：我在幾處見到，在巡捕那里和在賣報人那里。

賣報人是什么意思？

觀審：他說他在街上賣報的人那里看到。

審訊繼續(xù)：

你知道它賣什么價格嗎？——我沒有問價格。

發(fā)現(xiàn)它被印刷的時候，不奇怪嗎？——很奇怪；我打算回東京調(diào)查此事。

你有沒有詢問供貨商是在那里買的嗎？——沒有，因為我以前的思想已經(jīng)改變。

你沒有買一本或者詢問那里可以買到嗎？——沒有，因為我現(xiàn)在想了解的是社會主義，對以前的思想沒有興趣。

你有沒有想到你的思想的危險性質(zhì)？——我不認(rèn)為那是危險的。

你不認(rèn)為小冊子的宗旨是很危險的嗎？——我從書中得到這些思想；如果我沒有讀那些書，我不會寫這個小冊子。我從我的老師那里獲得這些思想。

你沒有意識到小冊子的宗旨是煽動性的嗎？——如果不給其他人看，不會引起任何麻煩。

難道它即使流通也不危險嗎？——不危險。

你的意思是說像“殺盡滿人”這樣的語言也不危險？我的意思是對于那些沒有見過你的人？——那是指導(dǎo)我學(xué)習(xí)經(jīng)典的日本老師教給我的。

日本的老師教給你的？——我從日本老師那里聽到，并記錄下來。

你的日本老師是誰？——他的名字是Meidah。

他對日本皇帝也鼓吹同樣的思想嗎？——那我不知道；其中的一些思想來自英文書。

我明白了，你沒有采取步驟弄清楚它在那里印刷的，也沒有阻止其流通嗎？——我沒有深究，我不是巡捕，也不是本地的地方官，沒有權(quán)力深究。

與章炳麟的手稿一樣，你的手稿也是未經(jīng)你同意被印刷的？——我不在乎是否是這樣，因為我現(xiàn)在認(rèn)為我以前的思想是不好的。

你有其它的書出版嗎？——我沒有寫其它書，我準(zhǔn)備寫關(guān)于社會主義基本原理的書。

你給《蘇報》投稿嗎？——沒有；《蘇報》的觀點與我完全相反。

你想推翻朝廷嗎？——我不想推翻朝廷，我想成為第二個盧梭。

你想致使另一場法國革命發(fā)生嗎？——如果盧梭是革命家，怎么會為他建立紀(jì)念碑呢？

難道盧梭的書不是法國革命發(fā)生的主要原因之一嗎？——我只希望學(xué)習(xí)盧梭做的事情，當(dāng)我寫作的時候沒有注意我寫的東西會有什么影響。

那么你不想在中國導(dǎo)致革命嗎？——不；我的思想是沒有富人和窮人；但每個人地位平等。

瓊司先生繼續(xù)審訊：

你希望看到改革嗎？——不，不是這樣；我在《革命軍》中寫的思想是錯誤的，現(xiàn)在我想提出社會主義。

出版這些書，你收到過報酬嗎？——沒有。

愛立司先生：我想我必須建議推遲到明天早上審理，以便于安排兩位紳士作證，就小冊子中的言辭作解釋。

古柏先生：法庭上的中國人可以解釋這些詞句的意思。

觀審：我想可以聽聽證人的意見。現(xiàn)在有多少證人？

愛立司先生：沒有很多。

觀審：然后就結(jié)束這兩名被告的案子？

瓊司先生：證人僅就有關(guān)言辭的意思在法庭上表達自己的意見？

觀審：我想傳喚他們到庭是合適的。至于龍積之，我得到的指示是他應(yīng)在會審公廨審訊。如果本案不能繼續(xù)審理，這當(dāng)然不是被告的錯。控方的控告已經(jīng)使他們在監(jiān)獄里呆了四個月，如果他們的案子審理還不準(zhǔn)備好，他們會繼續(xù)被關(guān)押。在關(guān)于審理各被告的協(xié)商中，提及他時，與其他被告完全相同。

假如最初不打算在此審理，中國政府方面早會有明確表示。

古柏先生：我想請示的是本案是初審？還是完全在此審理？

觀審：完全在此審理。

古柏先生：關(guān)于這點我必須重新請示。

觀審：在你收到回復(fù)之前我不反對，但是如果你得到的指示與我的主張相矛盾，我得重新向北京請示。

于是法庭推遲到第二天早上10 點鐘審理。